浅析席慕蓉散文中的情感表达与理性智慧

曹文华

   作为当代著名的诗人、散文家，席慕蓉以其清新质朴、温柔淡薄且富有哲理的文字风格在中国的文坛独树一帜，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席慕蓉的散文有着动人的至情至性，但却不叫人沉溺，没有“跳出来”说理的强硬态度，却能让读者产生理智与情感的强烈共鸣。本文拟旨在分析席慕蓉散文中关于“真、善、美”的情感内容与表达方式，进一步探讨席慕蓉散文中对于人生、社会、民族等问题理性关注背后的理性意义，从而更好的体悟作家身上的优秀品质及文学本身的价值魅力。

   席慕蓉曾在文中写到：“‘绘画’是我的理想，‘诗’是我的痴狂，而‘散文’则是我的生活笔记。” 在这“生活笔记”式的散文中，既有她对平日生活场景的描述也感慨，也令读者感受到她的真性情，在情感内容与表达方式上都表现出对“真、善、美”的价值追求。

  一、真情中的真善、真美

正如大多数女性作家作品呈现出的敏感细腻与温情多思的特点，席慕蓉的散文也展现出其内心善感多情，真切动人的一面。以多次出现在席慕蓉散文中的“眼泪”为例，作者并不否认眼泪有时是脆弱的代表，生活中的她甚至羞于让丈夫发现自己的眼泪，但在写作时席慕蓉面对读者是非常坦然与真诚的。诸如，在《生日卡片》、《有一首歌》、《莲座上的佛》等文章中作者都曾“流泪”——或因不能及早领悟母亲的爱；或因思怀亲人，感念原乡；或因一束普通的百合。由此可见，作者是十分感性的，同时也是十分率真而真诚的，能够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读者面前，和读者建立起一种信任，并引起读者内心的共鸣。

而作品真切情感的流露不仅源于女性作家性格上的天赋，更有作家内心对善意的秉持。如《成长的痕迹》中作者以“山百合”、“月亮”等意象的组合勾勒出一幅幅曾经的美好画卷，在感怀斑驳岁月的不可复返的同时，劝解读者好好珍惜可贵的青春时光。作者回望中的成长的烦恼、错失的惋惜以及内心想法与现实状况的冲突都沉浸在了对时光如梭的感慨中，“无奈”是席慕蓉散文中惯有的情感，而这情感的背后是一位作家经验性的善意的教导。

   “无奈”之情充满对过往的感慨，而“感恩”的情感则是作者对当下生活的感谢与知足。特殊的成长背景使得席慕蓉从下就埋下了对战争及逃难的恐惧，但这也使她对于今后的安定的生活有着强烈的幸福感与满足感，如她在《槭树下的家》一文中所表述的那样：幸福就是小鸟的嘤嘤声，是孩子、丈夫的歌声，是干净而舒适的大床，是槭树下的那个家，是你当下所拥有的可以听到、看到和触摸到的东西。席慕蓉对于幸福的简单定义与真实表达，令读者不难发现——幸福在于懂得感恩，而这一点不仅反映出作者内心的善良和为人处世的态度，也使其文折射出朴实而高尚的气质。

   “‘美’不但根植于‘真’，它还源于‘善’。” 基于对席慕蓉散文“真”、“善”的发现与理解，我们便不难发现其散文作品中的“语言美”与“技巧美”。首先，席慕蓉善于运用不同的语言风格传情达意。比如，写自然与生活时，语言清新质朴，带有一种温暖的色调；书写亲情、友情时，语言绵长深沉，令人回味；谈及亲人口中那个自己还未登足的故乡时，语言令人感觉心潮澎湃，富有激情；而在感慨家乡现状与未来命运时，语言则是亲切而严肃的。

其次，席慕蓉的散文在写作技巧的呈现上也别具特色。第一、席慕蓉善于从细小的事物入手，由小见大的展开。席慕蓉爱花，她以“百合”纪念青春，用“睡莲”对话莫奈，抓住“花之音”来怀念自己的老师。除此之外，一颗寻常的小贝壳也能引发她对生命的敬畏之情。这些细小的事物既是一种美好的意象，也是作者情感的寄托，使其散文更加富有诗意性。第二、可能是同时身为诗人的缘故，席慕蓉的散文具有独特的“诗感”。席慕蓉善于运用叠词、复句及反问句，使文章兼具生动感及哲理性，显示出舒缓而有节奏的音乐美。

  二、真情中的真关注

席慕蓉散文中的“公民意识”不仅让读者再次领略到其身上的真性情，也使读者注意到她对生活事理的真切关注。由此而言，席慕蓉散文中的至情至性上升至“理”的高度。《主妇之见》便是其中一篇具有代表性的文章。全文以一名主妇的视角，揭示平日生活中生态环境被破坏、老艺术家未能得到社会应用的尊重等自然、社会问题，呼吁读者始终保持对大自然的敬畏，能够理解与尊重艺术家们对于美与灵感的付出心血的追寻。由于感性表现出的真切关注正是作家对当今时代温柔而严肃的提醒与呐喊，从中我们看到席慕蓉作为一名艺术工作者对现实社会的人文关怀，以及作为一名社会公民所肩负着的使命感与责任感。

席慕蓉自身的使命感与责任感使她在抒发感概之余不忘回归理性，亦让文章达到情感与理性的均衡。席慕蓉的散文，有对当下生活的知足与感恩，有对年轻读者的劝导，有对环境、艺术、城市建设的关注，更有对蒙古族命运的关怀与担忧。她善于从生活中细小的事物出发，以感性的文字引发读者的兴趣与共鸣，而深究其文的主旨，又往往能引发读者理性而严肃的反思，作者的写作追求可见一斑。

  三、真情中的真关怀

从关注自身的家庭生活到关注社会生活，席慕蓉感性的笔触和理性思考的范围越发的广泛。而其散文中的“寻根”情怀更是体现出一名优秀作家人文关怀与历史理性的统一。

席慕蓉有着特殊的家庭背景，她原本祖籍内蒙古察哈尔盟明安旗，由于战争的原因，其全家于1949年迁至香港，1954年又迁至台湾，在这之后，席慕蓉的父亲、母亲、外婆就再也没能回过家乡。但是，祖辈们对于家乡的热爱与思念给予从小成长于他乡的席慕蓉以深远的影响，这份遗留的“乡愁”最终构成席慕蓉的“感性行囊”并伴随她开始了“寻根”的路程。1989年9月，席慕蓉背着她的“感性行囊”终于来到了她梦寐以求的蒙古大草原，《今夕何夕》中记录的便是她第一次见到真实可感的家乡时的情形：祖辈口中的那个“家”已经失去往日的风采，而家族曾经居住的老屋也早已成为一片废墟。

1989年被视为席慕蓉文学创作的分水岭，“她前期来自于个人成长的单纯生活经验的感触，在这一年后有了历史时间的纵横于地理空间的开展，相对于前期文体的唯美风格，席慕蓉在1989年后的创作则兼具思想性与资料性的论述。”第一次回乡的经历，让席慕蓉对父亲为何要拒绝和她一起回原乡开始有了理性的思考，并怀着崇敬的心情勇敢的站在历史的角度直面蒙古族的过去、现在与将来。

如《嘎仙洞》一文追溯的就是关于公元443年3月间北魏鲜卑王朝拓跋武帝的历史，在这篇文章中席慕蓉以史为证，认真参考当代学者的研究报告，亲身勘察，目的就是能追根溯源，让一个曾经强盛的族群再次鲜活的出现在人们的面前，而不会被历史所遗忘。另一篇《丹僧叔叔——一个喀尔玛克蒙古人的一生》中为了牵引出新疆北部一支蒙古族群及这支蒙古族群在二战中的悲辛历史，席慕蓉用几乎口述的表达方式，书写了家族尊长丹僧叔叔的一生，其中满含着对自己民族的崇拜及讴歌。而《玛丽亚·索——与一位使鹿鄂温克女猎人的相遇》一文中，席慕蓉通过描写一名女猎人的曲折而传奇的经历，反思所谓的“现代文明”对山林、原始族群及原始文化的巨大冲击。

在席慕蓉后期的散文作品中，曾经反复出现的那些隐形“乡愁”顿然变得真实可感了。家乡已不在是席慕蓉长辈们口中的那些曾经的回忆，而就是席慕蓉眼前的废墟、丰美的草原、奚落的族群和奔驰的骏马。“感性的行囊”带来的是席慕蓉对于家乡一份真实的、理性的回归，回归里有着终于圆梦的激动，有着美好变成废墟的心痛，有着对现代文明冲击下传统生存方式如何得以保留、延续的思考。文章的篇幅在渐渐扩大，席慕蓉身上那颗原本只关注于自我周围的感性心灵，亦在这辽阔的大草原上得以放大。对于自己家族及人类在现代文明下如何生存的思考，使得这位女作家获得更为广袤的审世视角，获取了更多的感性素材与理性思考。

四、结语

在席慕蓉前期的散文中，更多的是她对童年的记忆，对青春的怀念，对生活真诚的感恩，文笔透露出种种的珍惜与怜爱。后期的散文依旧具有感性的抒情色彩，但随着作家阅历的增长以及视野的开阔，字里行间又展现出一种深邃而严肃的关注，一种时常萦绕心头的民族关怀以及一种沉重悠远的民族情怀，散文中感性与理性的均衡，使其文章达到了形散而神未散的效果。正如广袤草原上随风飘舞的哈达，始终为席慕蓉指示着归途的方向。

优秀的作品亦是作家内心灵魂的真实折射，席慕蓉的文字“庄严而敏感，矜持而亲切”， 在真诚表达情感的同时，引导读者以善良及感恩的心态面对生活。席慕蓉的散文有着对“真”、“善”、“美”这些情感真诚的向往与追求，同时也因作家本身的人格魅力而闪耀着对于生活、社会、民族等问题理性思考的智慧光芒，在情感与理智共同筑建的文字世界里，读者的身心得到引领，心智得到发展，文学的魅力与价值所在也得以慢慢的展现。我想，这也是席慕蓉的散文至今能够在中国的文坛中独树一帜，具有无可取代的地位的原因。（作者单位：扬州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