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明小说中出现了大量女帮闲的形象，属“三姑六婆”之列。她们的形象较为负面，但在小说中具有重要作用，对晚明时期的女性意识的觉醒具有重要推动作用。女帮闲的出现与晚明时期的商品经济繁荣、“异端”思潮出现、个性意识张扬等因素有关。

关键词：晚明；女帮闲；三姑六婆

中图分类号：K2  中图分类号：A

帮闲，是指那些为权势者或富贵者出谋划策、牵线搭桥甚至陪其玩乐，并从中谋取利益的人。其实，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帮闲就已出现，著名的“战国四公子”门下就收养了众多帮闲人物，明中后期另一类特殊的帮闲人物——女帮闲大量出现。她们出入各家，凭其尖嘴利舌谋取利益。她们多属于“三姑六婆”之列。

一、“女帮闲”的形态

女帮闲大多出身下层社会，靠拉纤说媒诈人钱财，属于古人所说的“三姑六婆”之列，明代的小说中有大量关于她们的描写。

1，牙婆，又称“牙嫂”、“牙媪”，是专门帮人说媒并做买卖人口的妇女。《水浒传》中的王婆自己就说“老身为头是做媒，有会做牙婆，也会抱腰，也会收小的，也会说风情，也会做马泊六。[1]”这里的牙婆在买卖人口的时候，也做说媒、抱腰、说风情的勾当。她们能说会道，走街串巷，所以一些女眷在寂寞时，也会把她们招之家中，与其做伴。因而，许多的风流韵事也是由牙婆引起的。她们唯利是图，《喻世明言》第一卷《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的薛婆就是一个见钱眼开的牙婆，她看到陈大郎摊在桌子上的一百两白银和十两金子时，“你说从来做牙婆的那个不贪钱钞？见了这般黄白之物如何不动火？”“满脸堆下笑来”[2]，先把金银抱到卧房中藏起来，才问陈大郎所求之事。为贪图银子，设计一系列奸计让富商陈大郎与蒋兴哥浑家王三巧偷情，坏人清白。正如冯梦龙所说“世间有四种人惹他不得，引起了头，再不好绝他。是哪四种?游方僧道、乞丐、闲汉、牙婆。上三种人犹可，只有牙婆是穿房入户的，女眷们怕冷静时，十个九个要扳他来往。今日薛婆本是个不善之人，一般甜言软语，三巧儿遂与他成了至交，时刻少他不得”[3]。像薛婆这样的牙婆在明代小说中还有许多，她们花言巧语，骗取女眷的信任，惹出许多事情，坏人名声。

2、媒婆，是专门以说媒为职业的妇女。由于封建社会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而，媒人在婚姻中的作用就显得尤为重要。媒人要想说服两家，结为亲家，需要相当的口才和计谋。明代小说中的媒婆大多能言善辩，诡计多端。例如《金瓶梅》中出现了四位媒婆：王婆、薛婆、文嫂、冯妈妈，其中王婆就是突出的代表，小说中写她：“开言欺陆贾，出口胜随何。只凭说六国唇枪，全仗话三齐舌剑。只鸾孤凤，霎时间交仗成双；寡妇鳏男，一席话搬说摆对。解使三里门内女，遮莫九皈殿中仙。玉皇殿上侍香金童，把臂拖来；王母宫中传言玉女，拦腰抱祝略施奸计，使阿罗汉抱住比丘尼；才用机关，交李天王搂定鬼子母。甜言说诱，男如封涉也生心；软语调合，女似麻姑须乱性。藏头露尾，撺掇淑女害相思；送暖偷寒，调弄嫦娥偷汉子”[4]。王婆这样的口才和心计确实不得了，王婆帮助西门庆勾引潘金莲过程中所采用的各种方法可以看出她的老谋深算。另外在谋害武大郎的时候表现的极为沉着冷静，即使是西门庆都对她佩服不已，其狠毒的一面也刻画的惟妙惟肖。

媒婆为了钱财，常常花言巧语，以促成婚姻，而不管别人幸福与否。《警世通言》卷十六《小夫人金钱赠年少》中两个媒婆为贪图年过六旬的张员外的百十贯谢媒钱，狠心将其年龄瞒了一二十年。小妇人在新婚之夜“看见员外须眉皓白，暗暗地叫苦”。“看来世间听不得的是媒人口，他要说了穷，石崇也无立锥之地；他要说了富，范丹也有万顷之财。正是：富贵随口顶，美丑趁心生。再无一句实话的”[5]。

媒婆是封建婚姻包办制度的产物，媒婆对金钱的贪欲永无止境，因而，在说媒过程中，说谎、欺骗、计谋，无所不用其极。从上述几个媒婆的身上我们看到了古代媒婆的特性，因而，在小说中，对媒婆冷嘲热讽的态度是不难理解的。

3，尼姑，是佛教中出家修行的女弟子。尼姑作为世外之人，应无欲无求，六根清净。但在晚明的小说中，尼姑大多不守清规戒律，攀附权贵，出入各家，甚至荒淫无度。凌濛初的《初刻拍案惊奇》卷六《酒下酒赵尼媪迷花  机中机贾秀才抱怨》中作者对尼姑有段评论：“话说三姑六婆，最是人家不可与他往来出入。……其间一种最狠的，又是尼姑。他借着佛天为由，庵院为囤，可以引得内眷来烧香，可以引得子弟来游耍。见男人问讯称呼，礼数毫不异僧家，接对无妨；到内室念佛看经，体格终须是妇女，交搭更便。从来马泊六、撮合山，十桩事倒有九桩是尼姑做成、尼庵私会的”[6]。小说中的尼姑慧澄贪图滕生十两银子，便设计帮滕生谋取狄夫人，玷污良人的清白。这些出家之人唯利是图，荒淫无忌，庵院大多成为男女私会之地，《初刻拍案惊奇》卷三十四《闻人生野战翠浮庵   静观尼昼锦黄沙弄》中的功德庵庵主王尼“有一身奢遮本事，第一件一张花嘴，数黄道白，指东话西，专一在官宦人家打踅，那女眷们没一个不被他哄得投机的。第二件，一付温存性情，善能体察人情，随机应变的帮衬。第三件，一手好手艺，又会写作，又会刺绣，那些大户女眷，也有请他家里来教的，也有到他庵里就教的。[7]”这位的庵主能言会道、善解人意，时常帮衬大户人家女眷，是位典型的女帮闲人物，她时常出入大户人家，不免有些不法勾当。

牙婆、媒婆、尼姑三种人物是晚明小说中较常见的女帮闲，此外，还有像《金瓶梅》中的虔婆、药婆、产婆、稳婆等帮闲人物，她们大多与牙婆、媒婆、尼姑一样，无不是钱字当头、诡计多端、不择手段的人物，她们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所以，三姑六婆在明代被列为“三刑六害之物”。

二、“女帮闲”在小说中的作用

1，闺阁内外的沟通者和闺阁爱情的引导者

晚明时期商品经济繁荣，市民阶层兴起，其道德观念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这也明显的影响了女性的道德观，对封建“三从四德”的传统观念形成了巨大冲击。从“三言二拍”、《金瓶梅》等作品中可以明显的感觉到晚明时期女性开始追求婚恋自主权利，把自己的欲望表达出来。但这些并不能被主流社会所接受，只能暗中进行。这时候，“女帮闲”的作用就显得尤为重要，《喻世明言》第四卷《闲云庵阮三偿冤债》中的陈玉兰与阮三郎私定终身，但苦于“闺阁深沉，难通音信”，以致阮三郎相思成病。在王尼姑的巧妙安排下成全两人。在这里，王尼姑“充当了男女爱情中的中介，对故事情节的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三姑六婆让女性们有了满足自己欲望的可能性，从某种意义上促进了女性意识的觉醒”。同时女帮闲多是中老年妇女，这一身份使她们可以出入小姐夫人的闺房，又加上她们走街串巷，见识广泛，因而可以为终日生活在深闺中的女性们带来许多新奇的故事和观念，她们的思想自然会对闺阁女性产生影响，成为“闺阁内的爱情导师”[8]。

2，故事情节发展的推动者

女帮闲虽然不是小说主要人物，但在文中却发挥着重要作用，推动情节的发展。《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的王三巧本也安分守己，是在薛婆的一再引诱下，才做出了出轨之事。正是薛婆的出现才引发了三巧与陈大郎的偷情，以及其后的兴哥重会珍珠衫、三巧被休、陈大郎去世、兴哥娶平氏、兴哥与三巧重逢等一系列事件。可以说正是帮闲的出现推动了小说情节的发展。

三、“女帮闲”大量出现原因探讨

晚明小说中大量女帮闲的出现，是与当时的经济、文化、社会环境密切相关的。

首先，晚明时期商品经济发达，城市经济繁荣，市民人数膨胀，出现众多经济繁荣的工商业市镇，《醒世恒言》第十八卷《施润泽滩阙遇友》中对盛泽市镇的描写就可见嘉靖时期商品经济的繁荣。“镇上居民稠广，土俗淳朴，俱以蚕桑为业。男女勤谨，络纬机杼之声，通宵彻夜。那市上两岸绸丝牙行，约有千百余家，远近村坊织成绸匹，俱到此上市。四方商贾来收买的，蜂攒蚁聚，挨挤不堪，路途无停足之隙，乃出产锦绣之乡，积聚绫罗之地。江南养蚕所在甚多，惟此镇处最盛”[9]。这样的市镇在晚明时期有许多，商品经济的繁荣刺激人们的欲望，奢侈之风盛行。同时市民阶层的不断扩大，刺激城市各种习俗变化，大批下层妇女走出家门参与各种经济活动，为权贵富商等人服务，使女帮闲大量出现。

其次，晚明 “心学”思潮的影响。

明代前期朝廷极力推行程朱理学等传统伦理观念，但在中期以后，随着商品经济的繁荣，政治的腐败，宦官专权等因素影响，社会矛盾激化，阳明心学作为一种“异端”思想迅速崛起，对传统的道德观念造成巨大冲击。此后的泰州学派更是叛逆，李贽提出“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除却穿衣吃饭，无伦物矣。”[10]、“夫私者，人之心也。人必有私，而后其心乃见；若无私，则无心矣[11]”的思想，极力肯定人的私欲，强调人性，个性解放。这些都对封建伦理纲常形成巨大挑战。由于他们的影响，女性走出家门，参与到各种活动中去。女帮闲毫不掩饰对钱财的渴望，并以自身经验促成闺阁女性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对促进女性意识的觉醒具有重要作用。

总之，女帮闲的出现是晚明商品经济发展、“异端”思潮影响的结果，女帮闲虽然形象卑微，但对促进晚明女性意识的觉醒具有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