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退欧后欧洲一体化进程趋势

——以欧盟合法性维度为视角

张 皓 张妗娣 甘钦梦

   2016年6月23日英国退欧已成为现实。这是继9·11事件后，全球近期最大的“黑天鹅事件”，对全球政治经济秩序产生了难以预料的深远影响。目前欧洲一体化进程因普遍的难民危机、恐怖主义袭击走到了十字路口，危机处理方式却在欧盟内引发巨大社会舆论的撕裂，极端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重新抬头，右翼政党异军突起重回政治舞台，威胁着欧洲一体化成果与未来。本文旨在对欧盟制度合法性赤字的探讨，预判英国退欧后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影响和发展的可能趋势。

   一、合法性赤字的困局——欧洲一体化的“两难境地”

   欧盟合法性困局源于定位模糊的尴尬，即摇摆于政府间主义和超国家主义之间的选择，在处理成员国多样性国情上缺乏弹性，造成其成员国政府与社会间的疏离，代议制民主在欧盟与成员国层面的现实决策中存在真空，决策程序无法反映社会真实诉求，进而产生合法性赤字。保罗·马涅特(Paul Magnette)归纳了欧盟运转机制中存在的四种合法性：

   （一）从国家层面转移到欧盟机构的民主合法性：让渡合法性；

（二）成员国议会及欧洲议会在欧盟决策过程中的影响和控制功能：议会合法性；

（三）欧盟系统满足民众需求和解决问题的效率和有效性：技术合法性；

（四）不同行为体与机构间的协调程度：程序合法性。

   欧盟合法性存在内外两层。对内合法性指欧盟成员国让渡权力至欧盟层面和民众对欧盟的认同，表现为让渡合法性和议会合法性。外部合法性是指国际行为体对欧盟区域合作模式等的参考与效仿，表现在技术合法性和程序合法性。对内层面，对外层面则涉及共同体对外政策的态度，涉及民主决策的民意赤字。对内合法性在2004年欧盟宪法条约被否决和2009年爆发的希腊主权债务危机应对上，被证明存在极大的真空。而2014年爆发的难民危机及其应对成效，则彻底暴露了欧盟对外合法性的严重缺失。

新功能主义扩溢理论认为，溢出效应率先发生在受民族国家范式影响较小的领域，如贸易、就业等经济领域，厄斯特·哈斯则指出扩溢体现在所谓精英对全球化与区域一体化的主导和掌控，使得超国家共同体最终在政治化问题上获得技术合法性的认可。在上世纪60年至90年代，西欧国民基于欧共体经济普遍发展的成就，认可了共同体的所谓精英治理，强化了欧洲一体化的对外合法性。1990年两德统一后，欧洲一体化实质朝向一个超国家行为体加速整合，逐渐形成一个围绕德法双核心的“官僚化治理机构”，成员国经济发展水平出现严重分化，出现了德法等核心国家占尽优势，边缘国家承担发展成本，最终导致各成员国普通民众的利益受损，反过来阻碍“共同价值”溢出。一体化无法得到大众持续认可，社会舆论转向保守，成员国间互信下降，民众对国家主权让渡的正当性普遍质疑。欧盟赖以生存的技术合法性受到折损，危及其程序合法性、议会合法性和让渡合法性。

   二、英国社会选择退欧——欧盟对外合法性下降的直接反应

   退欧是民粹主义在欧的重大行动，是对全球化、区域一体化等进程负反馈的表现。英国社会的割裂体现在所谓精英（一体化的净获益者）和社会大众（一体化成本净承担者）观念渐行渐远，两者间传统的“宽容共识”消耗殆尽。一体化过程逐渐丧失了技术合法性的来源，导致社会思潮右翼化、民粹化。英国退欧是集经济利益、政治决策、制度差异、社会意识以及难民问题产生的综合反映，导致退欧从设想迅速变为现实行动。英国参与欧洲一体化中的利益损失是研判退欧行动的根源：

   （一）英国是欧盟预算的“净贡献国”，招致民众不满，使得疑欧情绪上升为脱欧行动。欧盟每年预算约1450亿欧元，按照GDP比重依次摊派，英国位列第三为182亿欧元，占到12.55%。2009年希腊债务危机以来，欧盟一直陷入预算紧张的状态，为缓解危机，欧盟调整会计准则，导致预算摊派增加。2014年英国作为“次贷危机”后经济复苏强劲的欧盟成员国，被要求补交21亿预算摊派款。这一要求引起英国政坛强烈反弹。英国一些反对党人士甚至将欧盟比作专盯成功国家的“吸血鬼”，在欧盟这一“摊派”调整方案中，被视作英国在欧盟内主要竞争国的法国和德国将分别获得大约10亿欧元和8亿欧元“摊派”退款，英国却无缘退款，更激发了英国社会对欧盟的愤怒。

   （二）本国财政主权进一步被“侵蚀”。欧盟成员国内部贫富加剧致使反全球化、反一体化的社会思潮蔓延与舆情扩大，源于近10年欧盟在经济领域输出合法性的削弱。2008年次贷危机爆发后，全球经济增长普遍疲软，复苏乏力。德国利用欧盟核心和欧洲货币联盟的主导权，以通货紧缩和紧缩财政政策要求成员国接受约束，导致除德法外的欧元区国家刺激经济增长的手段被限制。表面上看欧盟尤其是德国为陷入主权债务危机的成员国进行了多次救助，实则大量实际财富和人力要素，甚至是国家的经济主权进一步转移至欧盟决策机构。英国则旗帜鲜明地反对加入欧洲财政联盟。

   （三）难民问题。自2015年9月以来，欧盟一直试图向28个成员国分摊新难民人数配额，遭到以英国为代表的部分成员强烈反对。英国主张难民安置应“量体裁衣”，尊重本国民意，反对欧盟有关难民安置人数的强制摊派。英国是持反对立场的领头者，并得到北欧、东欧等部分欧盟成员国的支持。

   （四）恐怖袭击频发使英国产生置身事外的考量和对孤立主义的回归。2016年以来发生在法国巴黎、尼斯恐，德国慕尼黑等地的恐怖袭击，充分暴露了欧盟核心国家应对危机乏力，严重危及欧洲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退欧使英国在制定国家外交与安全政策时拥有更大自主权和管辖权。

   基于上述原因，促成退欧两大动机：

   1.重拾经济发展自主权，进而实施积极财政政策和宽松的货币政策。政府自20世纪90年代在欧洲一体化深度发展的影响下，英国保持低通胀率，但其后果则是经济增速下滑，民众资产缩水、收入下降，贸易逆差加剧，却要背负欧盟巨额的财政预算比重。近20年的英国经济在与欧盟间发展造成贫富差距，英国中产阶层的收入不增反降；大批中产阶层返贫。

   2.重拾国家安全和边境管制权，实施更加严格的移民管制和难民限制措施。欧盟内部发展的差异导致大量落后成员国经济移民涌入英国，对当地薪资、就业、福利产生较大影响。2015年进入英国的移民达到33万，其中60%来自欧盟内部，此后还将以每年25万的速度递增。由于与德法两国不同的产业结构，英国难以负担如此数量移民的就业需求。根据英国移民局估算，每增加100个移民，将有23个英国人失去工作岗位，这成为脱欧的民意基础。同时，国家安全政策可以根据本国安全形势的变化，制定有利于自身的法规、政策与紧急状态应对措施，有效维护国家安全和满足反恐行动的需要。

   三、一体化何去何从——欧洲社会全面“右转”？

   经济衰退、共同目标背离、输出合法性削弱、社会价值对立，民粹政党广泛兴起这五者构成阻碍一体化进程的恶性循环。欧盟存在的合法性正在被右翼政治团体与思潮所改变，欧洲社会正面临保守化和极端化的风险。核心国家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异军突起成为趋势，如德国选择党、法国国民阵线、荷兰自由党、丹麦人民党以及瑞典民主党开始成为活跃于欧洲议会和社会的政治势力。

英国退欧对欧盟是一个预警。益普索（Ipsos）最新民调显示，脱欧观点比重平均为33%，疑欧社会思潮已经从英国传递到了欧洲大陆。西欧国家中的意大利持脱欧立场占比为48%，法国为41%，瑞典39%，德国33%。东欧成员国中的匈牙利、波兰持脱欧立场占比分别是29%、22%。

从短期看，英国退欧加剧社会价值观的冲突，狭隘民族主义、民粹主义可能再次割裂欧洲。退欧后英国针对移民的仇视犯罪大幅上升就是个例子，英国东北部地区上升了110%，诺丁汉地区上升了60%。从长期看，欧盟的对外合法性将持续下降，欧盟存在的现实与法理基础正在动摇。

（作者简介： 1.张皓，男，辽宁阜新人，四川大学锦城学院基础课部，讲师，主要从事国际关系、欧洲一体化研究。 2.张妗娣，女，江苏南通人，同济大学中华文化传播中心，主任助理，主要从事中国-欧盟关系研究。3.甘钦梦，女，四川成都人，四川大学锦城学院，在读本科生，专业方向：财务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