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入死:先秦道家的死亡观及其对后世的影响
文/孙 丽
摘 要:“生则有贤愚贵贱,是所异也;死则有臭腐消灭,是所同也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圣亦死,凶愚亦死。”生有等级差别,死则一律平等。死亡是终极的生命危机,是人类生存所面对的最大困惑,是古今宗教、哲学、人文艺术都无法逃避的现实问题,先秦文化中,重生恶死的观念形成对死亡的禁忌。“未知生,焉知死?”,孔子对“生”的强调,对“死”的悬置,以伦理道德的高低进行区分,“君子曰终,小人曰死”,形成伦理色彩浓厚的死亡观。而在先秦道家眼中,“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万物皆有始终,“死”是一件自然的事情。先秦道家以自然的角度解读生死,将传统对死亡的恐惧一变为平静的接受。
[关键词]先秦道家;死亡观;客观性
1 死亡的客观性
“‘死亡’是终极的生命危机,也是宗教起源的最重要因素”。西周之时,“天帝”、“上帝”是具有人格神的宗教色彩,《诗经·小雅》﹤雨无正﹥即言道:
浩浩昊天,不骏其德。降丧饥馑,斩伐四国。旻天疾威,弗虑弗图。舍彼有罪,既伏其辜;若此无罪,沦胥以铺。
然时至春秋,社会震荡,“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史记》),“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墨子》)。急剧的变迁,“鬼神”已无法占验世人的命运,“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子》)“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论语》),人们不再笃信天地鬼神。然儒家“未知生,焉知死?”(《论语》),对“生”的强调,对“死”的悬置,以伦理道德的高低进行区分,“君子曰终,小人曰死”(《礼记》),形成伦理色彩浓厚的死亡观,这便决定了儒家难于从客观的角度表现具体的死亡观。先秦道家的生死观并不假定天与天命之类的宗教性源头,而是基于自然无为的天道或天地之道。
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暴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老子·第二十三章》)
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庄子·至乐》)
在老子看来,人虽是域中“四大” 之一,但是人和天下万物一样,有着生命的时限性,走着生—长—壮—老—死的,如四季变化更替的往复循环之道,明确表明死亡的客观性、必然性、自然性。“出生”、“入死”都是客观性的范畴,他们不需要依赖人生的价值得到说明,不依赖或诉诸伦理道德的假定。但是,作为连续的现象,它在我们周围的日常世界中被随时光顾。
2 生死的相关性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生死是无间的。“得之也生,失之也死;得之也死,失之也生。”得失皆生死,指出生死在时间上的无间隙性。“物已死生方圆,莫知其根也,扁然而万物自古以固存。”死生方圆,指出生死在空间上的无间隙性。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注然勃然,莫不出焉,油
然然,莫不入焉。已化而生,又化而死。”(《知北游》)
“万物并作,吾以观复”(《老子》),事物的运动变化都依循着循环往复的规则。“生死存亡之一体”(《大宗师》)的观点,肯定生死的相关性。当孔子表现出“天丧予”的痛苦呼喊,传达出面对死亡既可悲又无奈的情感时,先秦道家将世人对死亡的恐惧已然转化为平静地接受,表现出超然的态度。
“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出顺,哀乐不能入也。古者谓是帝之县解。”(《养生主》)
正该来时,应时而生;正该去时,顺理而死。安心适时而顺应变化,哀伤与欢乐的情绪就不能侵入心中。“县解”者,脱生死桎梏,不悦生、不哀死,生死一也。“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至乐》)庄子妻死,他鼓盆而歌。“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知北游》)、“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大宗师》)死亡不过是一种形式到另一种形式的转变,在这种转变过程中,没有对人的形态的留恋,更没有悲叹。潮起潮落,年复一年,每一朵浪花都是独特的印记,每一朵浪花都会渐渐逝去。薪烛的燃烧有穷尽而火种的传续却没有穷尽。生死的相关性或者说往复性,要求对死的尊重,如同对生的颂赞!
3 死而不亡的超越性
实现生命的超越,使生命由有限进入无限,道家立于“死而不亡”、“不死之心”在精神的意义上得到满足。“不失其所者久也,死而不亡者寿也。”(《老子》)虽然人的肉体总归要死去,但不过是由道之外回到道之内,由道外之物转化为道中之物而已。王夫之先生在《庄子解》中的一段话可以精当地为老子的“死而不亡”作注 ,王夫之先生言:
尽年而游,不损其逍遥;尽年而竟,无择于曼衍;尽年而应,不伤于天下;安万岁之不可知,而听之薪尽。则有生之年皆生也,虽死固不亡也。
精神上“与道合一”,在境界层面超越生死之困。“容动色理气意六者,谬心也。”(《庚桑楚》)“小恐惴惴,大恐缦缦。”(《齐物论》)这种终日惴惴不安、诚惶诚恐的状态,也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庄子提出“心不死”(《德充符》)作为一种强烈的生存信念,通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这一种特殊途径获得生命的延续。
4 结语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面对死亡,道家体现出如秋叶的静穆。《列御寇》所载庄子将死:“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齑送。吾葬具岂不备邪?何以如此!… …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面对死亡,更是姿态超拔,胸襟广阔。
儒家标举三不朽,寄永生于德行、功业与青史;道家则立于“不死之心”,全身养性,以归于大道。至此,儒道各自成体,构成了中国传统精神的两极。道家的死亡观充满理性,在士大夫阶层颇具影响,历代不乏有深受道家自然主义死亡观熏陶的知识分子。如魏晋时期,玄学名流阮籍、刘伶等人便能“恬于生而静于死”,以达观流芳于世。当然,后世无论从精神内涵还是哲学思想上再无人超越老庄,死亡观上也再未见与道为一、逍遥自在的宏大气度。
(作者单位:江苏商贸职业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