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恺之“以形写神”源流初探
文/锁子会
摘要:“以形写神”是顾恺之提出的针对“形”“神”思辨的一个理论。当西方写实绘画思潮席卷中国时,“以形写神”被用以论证中国写实主义的诞生,强调“形”的重要性。当中国传统“意象”审美思潮兴起时,“以形写神”中的“神”被放在第一位,“形”是为“神”服务的客体。本文通过挖掘“以形写神”的含义及背景来加深我们的认识。
关键词:以形写神;时代背景
顾恺之,字长康,晋陵人(今江苏无锡),宋明帝《文章志》曰:“桓温云:‘顾长康体中痴黠各半,合而论之,正平平耳。’世云有三绝,画绝、文绝、痴绝”顾恺之的文章,目前传世不多,其画作《女史箴图》《洛神赋图》流传至今,诸多绘画理论也广泛流传,如“以形写神”便是他在东晋时期提出的著名的绘画理论,在今天也具有很高的理论价值。其善于画人的条目多见于《世说新语·巧艺》篇,并且得到当时人极高的称赞,如谢太傅云:“顾长康画,有苍生来所无。”
1 “以形写神”的含义
“以形写神”出自《论画》,原文为“凡生人亡有手揖眼视而前亡实对者,以形写神而空其实对,荃生之用乖,传神之趋失矣。空其实对则大失,对而不正则小失,不可不察。一像之明眛,不若悟对之通神也。”首先我们回到整篇文章的语境中。
《论画》中写到“凡将摹者,皆先寻此要,而后次以即事。”从文中的“以素摹素,当正掩二素”“上下、大小、醲薄有一毫小失,则神气与之俱变矣”可以看出,整篇文章是在讲如何临摹绘画作品。那么,我们再看“以形写神”这句,其有两个重点,一是,对“形”要对正;二是,“传神”是目的。对比而言,目的显然更重要。
当然,要系统的了解顾恺之的“以形写神”,就不能脱离顾恺之的美学思想来谈。顾恺之流传下来的主要美术理论著作有《论画》、《魏晋胜流画赞》和《画云台山记》。《世说新语·巧艺》、《晋书·顾恺之传》和《宣和画谱》也有记录一些顾恺之的论画语录。从这些著作中流露出的主要理论思想有形神论、传神论、“迁想妙得”论。
关于“形”“神”,除本文的“以形写神”外,文章《魏晋胜流画赞》中也有很多关于“形”“神”的相关谈论。比如评价《伏羲神农》时用“神属冥芒”,这里的“神”指的是画像中人物的神情和气质。评价《醉客》用“亦以易醉神耳”,这里的“神”指的是醉客的神态。《北诗风》中“神仪在心”,人物的神态、姿态容貌都在画家的心中。在对“神”的多次重复和强调中可以看出,关于“形”“神”,画家更重视人物“神”的表现,这里的“神”盖指人物的神态、神情、气质。
其次,顾恺之曾说“四体妍蚩,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这里的“传神写照”指画家要用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和想象力来传达出所描绘人物的神情和个性。其重点在于描绘人物的眼神特征。眼神是外在的形,神是人物内在的个性和精神气质。这里也同时出现“形”和“神”,但依旧是强调“神”的表达。
再有,关于“迁想妙得”,其原句为“凡画,人最难,次山水,次狗马;台榭一定器耳,难成而易好,不待迁想妙得也。”这里强调的是人物的形最难画,因为要“迁想妙得”。“迁想”指画家要通过对人物的观察和研究,揣摩对象的情感、思想,掌握了对象的神态精神特征以后所获得的艺术构思就是“妙得”。“迁想”的是人物的神情、精神特质,“迁想”的依据是人物的外形特征,这里依旧是在谈论“形”和“神”的关系,并且,可以看出这其中更注重“神”的体会和观察,因为“妙得”是目的。
上文《论画》语境中可看出“以形写神”是在更加具体的论述怎样在绘画实践中处理“形”与“神”的关系。“形”指的是:具体的、外在的形体;“神”指的是:抽象的、内在的神采、气韵。“以形写神”的目的是将“形”“神”统一起来,通过对“神”的重点刻画,创作出生动、形象的绘画作品。关于“形”,在画的过程中不能“空其实对”,也不能“对而不正”,要认真、仔细的观察形的本质特征,这里的本质特征就是对象内在的精神、气质。关于“神”,则神照应形,精神和气质不是虚无和缥缈的,要靠一定的形来体现。
2 “以形写神”提出的时代背景
魏晋时期,是一个思想解放的时代,人性觉醒,艺术开始走向自觉。这个时期,玄学盛行,在玄学的影响下,人们逐渐追求精神个体的自由,这也使得绘画理论和实践有了新的发展。
“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是当时名士的代表,也是清谈家的代表。《晋书》卷四十九列传第十九中记载阮籍“当其得意,忽忘形骸”,“得意”是人的神态,这种神态是忘了形态的精神状态,重神轻形的观念已经开始盛行。阮籍是西晋初期人物,而顾恺之是东晋中后期人物,此时对于“神”的追求更加直接。并且这种追求有益于绘画,如《世说新语·巧艺》载:
顾长康画裴叔则,颊上益三毛。人问其故?顾曰:“裴楷俊朗有识具,正此是其识具。”看画者寻之,定觉益三毛如有神明,殊胜未安时。恺之历画古贤,皆为之赞也。
顾恺之为裴叔则画像,在其颊上增添了一些毛发,这样就彰显出识具之气,对于“形”而言,这样做违背了写实的初衷,但对于一个人的“神”而言,这样的做法有助于传神,“形”对“神”的妥协,充分显示了当时对于“神”的重视。
再者,当时还十分流行人伦鉴识之风。人伦鉴识实际上盛于汉,当时的人伦鉴识就讲究脱俗的人物精神风貌,本质的、超脱的风姿容貌才能被人们评价、议论。魏晋时期政治格局的变化使人伦鉴识由政治上的实用性转而变成对人的欣赏,更加重视人的智慧、才能和精神。如《世说新语·赏誉》篇“太尉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是风尘外物”。从这句话中可以看出,评价太尉重点在神姿容貌上。顾恺之本人也同样注重这一点,如《世说新语·赏誉》篇载:
王戎目山巨源:“如璞玉浑金,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顾恺之画赞曰:“涛无所标明,淳深渊默,人莫见其际,而其器亦入道。故见者莫能称谓,而服其伟量。”
用“器”来类别人物,出自《论语·公冶长篇》,子贡问孔子,自己为何器,孔子评价为“瑚琏也”,王戎以“莫知名其器”来评价山涛,是一种非常高的评价,而顾恺之则评之以“人莫见其际”,可以看出,他深受当时人伦鉴识风气的影响,也就是重神轻形。
3 结语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更清楚的了解了“以形写神”的基本含义。顾恺之提出“以形写神”并将其应用到绘画创作当中,这对绘画理论和绘画实践的发展产生着重要的影响。如谢赫《古画品录》的六法中的“气韵生动”被排在第一位;宗炳《画山水序》中“应会感神,神超理得”;王微《叙画》中的“本乎形者融灵,而动者变心也”。这里的“气”“神”“灵”与“以形写神”的“神”是一致的,都是强调人的精神、气质。可以说,不同的时期我们都通过各种论述从“以形写神”中汲取营养,这也正是我们不断提及此理论的意义所在。
参考文献
[1] 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M].北京:中华书局,2015.
[2] 李来源,林木.中国古代画论发展史实[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7.
(作者单位:西安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