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格特小说《窗》的叙事策略
文/王欣桐
摘要:《窗》是澳大利亚女作家泰格特的一篇微型小说,作者在极其短小的篇幅内创造了一个情节跌宕起伏,主旨内涵深刻的故事。小说叙事上的精彩得益于作家精心设置的核心意象“窗”。除此之外,作家还采用了“突转”与“发现”的情节结构,在细节处设置悬念,不断吸引读者的兴趣,诱导读者寻求真相,一方面推动故事进程,一方面揭示小说深层的主题意蕴。
关键词:《窗》;叙事策略;意象
一、小说中的意象
首先,“窗”作为小说的标题和文本的主要叙事线索在小说中占据核心地位。一方面小说的情节围绕“窗”展开,另一方面“窗”作为小说中最重要的意象,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首先, “窗”象征着病人的心灵之窗,病人通过窗户看到的风景折射出人的主观意识。讲故事的人内心充满对自然的欣赏、对生命的热爱以及对他人的善意,于是他看到的是生命的“桃花源”;听故事的人被欲望与妒忌蒙蔽双眼,早已失去发现“美”的心灵,所以他看到的只能是病床与光秃秃的墙。其次,听故事的人对“窗”的想象隐喻人生的虚无本质。存在主义哲学认为世界是荒诞的,人生是虚无的。但人仍有自由选择的权利,讲故事的人选择在现实的泥淖中开出绚烂的想象之花以此歌颂生命的意义,而听故事的人却在盲目的欲望追逐中迷失了自我。
除了“窗”的意象,文中“网球场”的象征意义同样关键且耐人寻味。从象征的层面来看,“网球场”象征着生命的活力,这种活力对于生命垂危的病人来说是一种极为强烈的诱惑力。从文本的细节中看出,当靠窗的病人最初只是向病友描绘公园里盛开的动植物和散步的年轻情侣时,病友的心理反应还处于一种对生命的正常渴求的稳定状态,但是当他几次向室友转述窗外网球场中激烈的板球比赛后,病友的嫉妒之心便达到了顶峰。运动本身就需要强健的身体,而这正是床榻之上的病人视若珍宝的东西。与其说这是病友对靠窗病人的嫉妒,不如说是病危干瘪的身体对鲜活而强有力的生命的渴望,正是这种过度的妒忌情绪使不靠窗病人的心理逐渐扭曲,让他萌生了“谋害”他人的想法,并付出实践在病友病危求救时见死不救,最终酿成悲剧。这既是生命消逝的悲剧,也是人性泯灭的悲剧。
文本中的意象一方面承载了重要的象征义,揭示了小说深刻的主题意蕴;另一方面,“窗”的意象作为叙事线索中最重要的一环还起到了组织结构,推动叙事的作用。
二、小说中的突转
情节的“突转”与“发现”结构是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谈及悲剧情节结构时提出的概念,“突转”是指“行动按照我们所说的原则转向相反的方面。”[1]
小说在情节设置方面出现过两次突转,第一次突转设置得较为自然不为人轻易察觉。首先是生存空间的转换,由狭小的内部空间转换为较为宽阔的外部空间。从病房的内部环境来看,房间仅能容下两张病床。可见病人的生存空间是十分压抑的,但作家为病房设置了一扇窗,靠窗的病人透过窗户与外界建立联系。外部空间的生机盎然与病房内的死气沉沉形成鲜明对比。其次,空间的转换往往伴随着心理层面的转变。两位病人由于行动受阻只能躺在床上,当能谈的话题都已聊尽时,他们不得不直面死亡,情绪日甚一日萎靡不振。自从靠窗的病人开始向室友描绘公园里的欢声笑语,自然的美好与对生命的渴求便驱散了笼罩在二人心头的死亡恐惧。
文本的情感基调由压抑恐惧转向积极乐观,但看似平缓的叙事实则暗藏着危机,作者设置了第二次情节突转将故事导向了结局。文本的第二次突转就体现在两位病人的人际关系上,由挚友突转为敌人。不靠窗的病人每日从同伴的描述中想象外部世界的美好,但很快他便不再只满足于想象。心理活动也随即产生一系列变化, “为什么偏是挨着窗户的那个人”,这种想法好似魔鬼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和心头反复低吟。这导致他在室友病危时选择无视室友的求救,残忍地看着室友的生命消逝而无动于衷。这一系列心理变化精准地展现了人物逐渐冷漠扭曲的性格。存在主义大师萨特曾提出“他人即地狱”的哲学观点。在现实利益与膨胀欲望的驱动下,不靠窗病人的心理逐渐扭曲,对他来说室友成为一种具有威胁性的地狱般的存在,于是他采取了行动,见死不救似乎变成了他摆脱“地狱”的合理手段。而他的自私残酷对病友来说才是真正的人性地狱。
三、小说中的发现
亚里士多德对“发现”的定义是:“发现,是指从不知到知的转变,使那些处于顺境或逆境的人物发现他们和对方有亲属和仇敌关系。”[2]亚里士多德认为“发现”在本质上也是一种“突转”。
作家在小说的尾声部分设置了两处“发现”,这两处“发现”以医生和病人的视角为切入点分别展现了人性的麻木。第一处“发现”是靠窗病人死亡的第二天早上,医护人员发现病人“早已死亡”,他们的反应只是“悄悄地将尸体抬了出去”,仿佛这位心地善良的病人从来没有出现过。医生的态度或许是因为见过了太多生死离别,所以对生命的结束感到习以为常,但是人性中隐藏的冷酷与麻木仍旧透过平静的叙事展现得淋漓尽致,引发读者对生命本质意义的思考。讲故事病人的结局是否预示着不靠窗病人死后将遭受被医生“悄悄抬出去”的同等命运,这是作家留给读者的空白与思考空间。
文本的第二处“发现”从不靠窗病人的视角出发。首先,不靠窗的病人在室友死后并没有马上换床位,而是“稍过几天”,选择了一个看似更自然且合理的时间点向医生提出请求,这处细节不动声色地展现了不靠窗病人已经扭曲到极致的心理状态。接下来,医生将他“舒舒服服”地抬到靠窗的病床上,当他费尽全身力气地挣扎着向梦寐以求的窗口望去,想要对日思夜想的“理想世界”探个究竟,然而摆在他面前的只有“光秃秃的一堵墙”。
文本的最后一句话实现了“发现”与“突转”的共生,完成了病人从不知到知的转变:从来都没有窗外的世界,有的只是讲故事的人对美好生活的期待与想象。光秃秃的墙不仅是一种赤裸裸的真相,更是对听故事的病人枉费心机的嘲弄与讽刺。小说的叙事也在此戛然而止,作家精心设计的“突转”与“发现”结构使短篇小说的情节发展一波三折,达到了反转再反转的戏剧效果,带给读者震撼的同时引发读者对文本主题的深思。参考文献:[1] 亚里士多德.诗学 [M].罗念生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作者单位:哈尔滨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