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刘勰的《文心雕龙》中的许多思想继承了古代文论中的精华，其中的《神思》篇就将产生于先秦的“虚静”观运用到文学创作中来。本文试探《文  心雕龙·神思》“虚静”观的来源及其继承与发展，从而有助于理解刘勰的“虚静”观。

主题词：刘勰；虚静；神思

《神思》是《文心雕龙》的第二十六篇，创作论的第一篇，主要探讨创作心理问题，因此可以称为刘勰创作论的总纲。刘勰在这一篇中阐述了文学创作与想像之间的联系。在文学创作的时候如何运用想象，刘勰认为：“是以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藏，澡雪精神”，想像来源于对现实生活的观察和感受，不能什么都不去想，更不能胡乱凭空地想象，强调了“虚静”对创作心理的重要性。“虚静”一词在《文心雕龙》中仅在此出现过一次，但却在刘勰的文学理论中占有很高的地位。那么，“虚静”一词具体是什么意思，刘勰的“虚静”观的来源究竟是什么呢？

一、道家学派的“至虚极，守静笃”及“心斋”、“坐忘”

“虚静”一词最早提出的是老子，《老子》第十六章“至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无以观复”，意思是人心只有保持虚静的状态，才能关照宇宙万物的变化及其原本。[1]老子的这段话实际上是对“涤除玄鉴”这个命题的延伸，强调为了实现对“道”的关照，关照者内心必须保持虚静。这种前无古人的命题对后世影响十分巨大，开启了审美心胸的最早源头。

庄子对虚静的认识作了进一步的继承和发扬，提出了“心斋”、“坐忘”。庄子在《大宗师》写男伯子葵和女偊中借女偊的口说明一个人要想游心于“道”，必须经历一个修养的过程：第一步是“外天下”，即排除对世事的思虑；第二步是“外物”，即抛弃贫穷得失等各种计较；第三步是“外生”，即把生死置之度外。庄子把这种“外天下”、“外物”、“外生”的精神状态，称之为“心斋”、“坐忘”。[2]庄子认为“心斋”、“坐忘”最核心的思想就是要人们从自己内心彻底排除世俗观念，能实现对“道”的关照，达到“无己”、“丧我”的境界，这才是高度的自由境界。庄子这样的论述，突出强调创作主体必须超脱世俗观念，是审美心胸的真正发现。

二、儒家学派的“虚壹而静”

“虚一而静”这个命题是《管子》四篇中提出的，“虚”就是排除主观的成见和欲念；“静”就是保持内心安静、平静。“一”就是专心一意。管子学派认为，只有做到“虚一而静”，客观事物的本来面目才能在你眼前呈现出来。这是管子学派提出的认识命题论。荀子继承了管子学派的这个命题，并作了重要的发挥。荀子的“虚壹而静”中的“虚”指不以已有的知识来妨碍将要接受的新知识；“壹”是指不要因为嫌知多种事物而妨碍对这一事物的专心研究；“静”是指不要用一些胡乱思想来妨碍正常的认识活动。[3]经过这样的发挥，“虚壹而静”比“虚一而静”包含了更为深刻的辩证理解，在文论史上影响很大。

三、《文心雕龙·神思》的“虚静”观究竟来源于何种学派

大多数研究者都认为《文心雕龙·神思》的“虚静”观与老庄的道家思想有关。如黄侃《文心雕龙札记》、范文澜《文心雕龙注》等。但杨明照解《神思》“陶钧文思，贵在虚静”引用的却是荀子《解蔽》篇，认为荀子的“虚壹而静”与文艺创作的“虚静”观可足以相为阐发。[4]王文化也认为刘勰针对作家艺术创作提出的“虚静”观，并非本自于老庄，而是出于荀子的“虚壹而静”说。[5]两派的说法各有各的理由，那么，《文心雕龙·神思》的“虚静”观究竟来源于何种学派呢？

我们先看《神思》篇的用典出处：

《神思》篇共有五处用典出自《庄子》。第一处“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出自《庄子·让王》篇所记公子牟的话。第二处“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藏，澡雪精神”，出自《庄子·知北游》。第三处“然后使玄解之宰”句中的“玄解”，出自《庄子·养生主》。第四处“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第五处“轮扁不能语开”，都出自《庄子·天逆》(轮扁锉轮故事。《神思》篇这样频繁地引用《庄子》，只字不提《荀子》，可见《神思》篇主要受道家影响。

仔细分析“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藏，澡雪精神”这句话，我们可以得出：

刘勰对“虚静”的直接解释是“疏瀹五藏，澡雪精神”八个字。范文澜注引《白虎通》中《论五脏六府主性情》解释“五藏”:“五脏者何也？谓肝心肺肾脾也。”“精神”出自道家，《淮南子》有《精神训》一篇，高诱注篇名说:“精者人之气，神者人之守也，本其原说其意故曰精神，因以题篇。”可见，“精”和“神”是人体中的两种基本元素，与后来道教“精”、“气”、“神”三要素中的“精”和“神”类似。因此，刘勰“疏瀹五藏 , 澡雪精神”直接意义即是：疏导五脏使它们畅通无阻，洗涤精神使它们一尘不染。“疏瀹五藏，澡雪精神”作为对“虚静”的解释，我们必须从神思出发去理解它。神思对刘勰来说是“神之思”或“心之思”。虚静作为神思产生的条件 , 它所针对的主体是“神”或“心”。虚静是对“神”或“心”提出的一种要求，只要达到了这种要求，“神”或“心”才能进行“思”。有了虚与静，心神才能发动起来，运行无阻，从而才能有神思的出现。

《庄子》的原文，在“疏瀹而心，澡雪精神”前有“汝齐戒”，“齐戒”即“斋戒”,心神的斋戒。关于“心斋”,前面已作了解释。刘勰“陶钧文思，贵在虚静”一语中的“虚静”与庄子的“心斋”有密切关联，心神的虚静实际上就是心神的“斋戒”。刘勰认为，培养酝酿文思首先要排除不必要的心理因素而达到全神灌注的状态。只有这样，写作时心神才能活跃起来，才会产生作为创作过程心理活动的神思。否则，心乱神驰，躁动不宁，无法实际产生神思。“虚静”是一个人从非创作状态进入创作状态并维持延续创作状态的关键要素也是神思发动和运行的关键要素。刘勰的“虚静”与他的“神思”间的基本关系就是如此。

综上所述，刘勰所使用的“虚静”一词来源于老庄论道的“虚静”观。

四、刘勰《文心雕龙·神思》对“虚静”观的继承和发展

老庄的“虚静”是一种虚心静气地认“道”的方式，强调在虚静状态下心志合一，以此来察知道心而求得与道合一，属于审美心胸，属于认识论的哲学范畴。老庄论“道”，常用一些比喻手段和寓言故事，以谈艺来论“道”，如“梓庆削木为鐻”、“轮扁斫轮”等故事，都是以创造高超技艺的过程来说明人们是如何认识“道”的，突出了“虚静”在技艺创造中的作用，要求创造者静心、专注，忘掉自我，达到物我相忘的境界。这样才能更加深入地探索事物的规律，练就出神入化的技能。

刘勰在《神思》篇中所阐述的“虚静”观，正是本着庄子关于技艺创造中的虚静理论而重点强调了虚静状态下虚一专诚的构思用心。描述作家的艺术想象活动的情况说：“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情焉动容，视通万里。”这就是形象地描述了作家在艺术构思时，对于客观物象心神专注而凝思结虑的心理状态。刘勰关于文学创作的“虚静”观，其核心是强调作家在虚静的状态静默精思，这种认知直接本于庄子技艺术神化下的“虚静”观来的，是对老庄哲学的转用与发挥。[6]《文心雕龙·神思》是刘勰在艺术构思的语境下谈的“虚静”，包含有审美想象、审美领悟和审美关照等多重内容，这些都是对创作主体构思的特点来说的。作家进入了创作构思的“虚静”状态，就能聚精会神、专心致志地对表现对象凝神结虑、遐想万千，在“神与无游”的过程中移情于物，达到物我合一的完美状态。

总之，“虚静”本是老子、庄子提出的哲学概念和主张，但把“虚静”借用于艺术创作中，并且用“虚静”来描述艺术创作过程中的心理状态，则是刘勰《神思》篇的主要功绩。刘勰所说的“虚静”是指人在艺术创作或审美之时排除内在或外在的一切干扰，达到空明和清寂的一种心理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人的五脏六腑都疏通畅达，精神好像洗涤般的空明澄澈。”[7]艺术想象是精神高度集中的心理活动，因此在进入想象之前必须具备虚静的心境。刘勰强调虚静，就是要强调文思的酝酿需要涤除杂念，澄清心怀，保持宁静专一的心境界，这是进入想象的心理前提和基础。“因为艺术先想象需要人的生理方面和心理方面的全部力量的支持，也就是说需要‘气’的支持，只有保持‘静思’，护住‘元气’，才能‘澡雪精神’。”[8]刘勰的《文心雕龙·神思》，在上古文论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他的文学创作过程中的“虚静”论，给后来的文学创作者和文学批评家以很大的启迪。根据刘勰的“静思”理论，后来的文学研究者很好地把握中国古代文学创作者的心理状态，为进一步研究中国古代文学提供了可靠的理论依据。

参考文献：

[1] 叶朗.中国美学史大纲[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2] 同[1]

[3] 同[1]

[4] 杨明照.文心雕龙校注[M].中华书局.2000.

[5] 王少良，文心管.窥[M].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6.

[6] 同[1]

[7] 周波.中国美学思想阐释[M].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

[8] 殷勤兴.论《文心雕龙·神思》之“思” [J].语文学刊，20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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