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一场不算严重的蝗灾》的两性关系

蒋江婷    

   两性关系是多丽丝·莱辛在作品中探讨的重要问题之一。莱辛在小说《一场不算严重的蝗灾》中刻画了一个囿于婚姻家庭但其女性意识已开始觉醒的女性形象。通过描绘在父权制社会中女主人公玛格丽特与丈夫理查德和其父亲老史蒂芬之间的两性关系，莱辛揭露了父权制下两性关系的不平等与不和谐，同时也表露了她创作早期独特的女性观和两性观。

多丽丝·莱辛是当代英国著名女作家，200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代表作为《金色笔记》。莱辛的作品题材多样，形式不一，内容丰富，主题广泛，其中关于男女两性关系的主题尤为出色。莱辛多以鸿篇巨制闻名于世，但其短篇小说的文风在现当代文坛上也是别具一格，佳作名篇不胜枚举，小说《一场不算严重的蝗灾》就是其中之一。《一场不算严重的蝗灾》是莱辛以早年的非洲经历为素材写下的作品，讲述的是出生于约翰内斯堡的城里姑娘玛格丽特的故事。玛格丽特结婚后与丈夫理查德、理查德的父亲史蒂芬共同生活在他们的农场上，过起了农妇的生活。一场突如其来的蝗灾将生机勃勃的农场和美丽如画的乡村变成了废墟。虽然男人们认为蝗灾并不严重，而经历了蝗灾洗礼的玛格丽特，其内心世界发生的变化及其女性思想意识的觉醒更像“一场严重的灾难”，是动摇传统男权社会之下两性关系的“大地震”。本文试从男女两性关系的角度，从新解读莱辛作品《一场不算严重的蝗灾》，通过分析故事女主人公玛格丽特的心理状态与悲剧性命运，以管窥莱辛创作早期的女性观与两性观。

   一、两性关系概述

两性关系历来是人类反思历史、认识社会难以割舍的话题，因而也成为了文学作品探讨的常见话题。“时至20世纪60年代，随着后工业社会来临，女权主义在西方迅速兴起，两性关系成为西方学术界更加激烈谈论的话题，各种关于两性关系的学说理论接踵而来地呈现在人们的面前。”(胡晓红,2005:1)传统父权制社会中男性强权和女性弱势的两性关系遭到了女权主义者的激烈批评和强烈抨击，两性关系格局随之发生了剧烈震荡。然而，女权主义片面强调男女对立，追求女性的独立权力和自主地位，并没有使女性获得真正的平等权利，反而使两性关系更为尖锐。因此，一种新型两性观应运而生，即：承认性别差异，并秉承求同存异的原则，构建一种自由和谐的两性关系。

《一场不算严重的蝗灾》是莱辛创作生涯早期的作品，是其就两性关系主题小试牛刀之作，但莱辛以其高明的创作技巧，精妙的情节安排，深刻的人物刻画，使得这个故事令广大读者拍案叫绝，同时也借助女主人公玛格丽特表达了渴望构建平等和谐两性关系的诉求。

   二、多丽丝·莱辛的两性观

瑞典文学院在给莱辛的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中将莱辛誉“表达女性经验的女诗人”，这一称号莱辛的确受之无愧。女性同胞的生存状态、女性的成长、及其女性意识的觉醒贯穿了莱辛创作生涯的始终，是其最为重要的创作主题之一。上世纪50年代起，莱辛就已经开始关注男女两性关系问题，60年代莱辛关于两性关系的作品，尤其是关注妇女问题的作品的成就达到了顶峰，其中短篇小说《另外那个女人》、《老妇与猫》、《十九号房间》等尤为突出，长篇作品以《金色笔记》为最。这些作品或书写女性的心理状态及其所面临的两性关系格局，或揭露女性在社会中所处的边缘地位极其带来的悲剧性命运，或展示现代女性以文学创作为武器向男权社会宣战并争取同男性相同的平等与自由。莱辛“深入探讨了两性关系的模式，描绘觉醒的女性和父权制的冲突，公然挑战建立在父权制基础上的现代文明”(孟德燕,2010:67)。

莱辛书写两性关系并非按照传统模式的男性的视角出发，而是反其道行之，从女性视角出发，赋予女性话语权，以柔克刚，解构男性中心论。传统作者往往是通过描写在父权制社会中，男性为维护自身权威，对女性进行独裁专断式的控制行为，来揭露男性的可憎和女性的悲惨，进而歇斯底里地向男权宣战，以获取女性独立的人格权和平等的社会地位。莱辛作为一个拥有细腻和敏感特质的女性作家，聚焦在女性人物身上，描绘父权制下女性的生存状态以及女性应对男性独裁控制行为做出的反应，刻画女性人物的内心世界和心理诉求，浅吟低唱，于字里行间，悄然地对男性强权发出了质疑，从而更为深刻地揭露父权制社会男性对女性的压迫，阐释女性争取自由平等权利的合理性与迫切性。

当然，莱辛质疑男性，反抗男性，但并非彻底否定男性。莱辛看到了当代社会中两性关系的不和谐之处，但她并不赞同类似“女权运动”这样的行动来缓和两性关系，而是对两性关系提出了积极的看法：“男女之间并不是真正对立的，女权运动的目的不是推翻男性，而是实现男女平等，女人要获得真正的解放，有赖于男人的参与，她主张男女结成联盟，共同努力寻求一种两性的和谐关系。”(张东芹,史岩林,2009:132)《一场不算严重的蝗灾》就是莱辛在这样的思想指导之下创作出来的作品。在故事中，读者看不到任何男女主人公之间的正面冲突，男女主人公的对话也很稀少，有的只是女主人公的内心活动，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即沟通交流的缺失以及女性话语权的缺失，说明了男女两性关系的不和谐。

   三、《一场不算严重的蝗灾》的两性关系

《一场不算严重的蝗灾》没有描绘男女主人公之间正面的争吵与冲突，而是通过描写对抗一场突如其来的蝗灾时，男女主人公的应对措施与其表现出的状态，以及描绘家庭生活中的细微之处，揭露当时社会中男女两性关系的不和谐。

“在像天气一类的问题上，她从来没有自己的意见……”在对天气这种生活常识的认知上，玛格丽特从来没有自己的意见，在其他问题上亦是如此，因为生活中的一切判断都需要经验，而那时候的女人似乎没有资格总结生活经验，或者说女人的经验从没有得到认可，久而久之，女人似乎丧失了总结生活经验的能力，她们只能在男人们发表意见的时候去猜想。波伏娃曾说：“在人类的经验中，男性故意对一个领域视而不见，从而失去了对这一领域的思考能力。这个领域就是女人的生活经验。”(波伏娃,1998:689)这个生活细节足以说明当时社会背景下女性主观能动性的缺失，以及男人对女性生活经验的忽视。

面对来势汹汹的蝗虫，玛格丽特很想帮忙，却无从下手，只能在听老史蒂芬叙说灾情的时候干着急，或者在厨房烧一些开水，为抗灾的男人们提供饮用水。灾难面前的玛格丽特只是男人的附庸，不能产生与男人相同的力量，扮演着弱势的“帮手”角色，这表明了当时社会对女性劣于男性观念的默认。

缺少对灾情的第一手信息，而只是听男人们对灾情夸大其词的描绘，担惊受怕的玛格丽特自能独自去猜想灾情，偶尔向老史蒂芬询问，却也只能得到更令她害怕的消息，恐惧无比的玛格丽特终于孤独地哭泣起来。玛格丽特无疑是孤独的，而她的孤独源于缺乏与家里男人的沟通交流。男人们不告诉女人真实的灾情，女人只能独自揣度，胡乱猜想，以致绝望痛哭。父权制社会中的男人鲜少与女性沟通交流情感思想，忽略了女性的心理情绪，致使女性陷入了孤独的境地。这无疑也显示了父权制社会男女两性关系的不和谐。

面对老史蒂芬的不满，玛格丽特就恰如其分地感到了谦卑，而这种谦卑始于她与理查德结婚时与老史蒂芬的初次见面。玛格丽特本是来自约翰内斯堡的城里姑娘，漂亮时尚，完全有理由在生于农村的史蒂芬父子面前趾高气昂，面对丈夫家的家主，她感到的却是谦卑，“恰如其分”一词更是表明玛格丽特内心感到的这种谦卑是出于她的自觉，由此可见，女性在当时社会中的地位有多么低下，女性劣于男性的观念甚至已经深入女性自身的思想。

看着外面遮天蔽日的蝗虫，玛格丽特终于做出了决定。“她咬紧牙，朝着蝗虫冲了过去；男人们能做什么，她就能做什么。”此刻，玛格丽特内心“男女平等”的意识已然开始觉醒。男人能做什么，她就能做什么；男人能到农场上对抗蝗虫，她也能去外面对抗蝗虫，而不是被动地待在家里干着急，无所作为。虽然行动失败了，但玛格丽特抛开一切向蝗虫冲去的行为就是她证明女性主观能动性的第一步。

玛格丽特绝非是男权社会的“屋中的天使”经典女性形象，关于天气这样需要生活经验的事，她虽没有主见，但绝不盲从；对于男人们说的话，她虽不理解，但绝不苟同；面对灾难，她害怕恐惧，无所适从，但绝不听天由命，她想要帮忙，有所作为。

在男女两性关系的认识上，莱辛的观念是对传统两性观乃至女权主义两性观的极大颠覆。她从女性的视角出发，深入描绘女性的生活状态，来隐射父权制社会中男性对女性的控制与压迫，揭露父权制下不和谐的两性关系。莱辛早期创作的《一场不算严重的蝗灾》，从女主人玛格丽特的视角展开叙述，描绘女性的家庭婚姻生活经验，反映出女性在家庭中无话语权的生存状态，也正是这不平等不和谐的两性关系是其孤独而悲惨命运的原因。（作者单位：南昌大学外国语学院）